15岁的小敏创造,自己在直播间的花费已经超过了一万元。
小敏看的直播间很大略。画面中心每每是一双手,拿剪刀、一刀剪开所有卡包,然后快速清点一摞卡牌,抽出个中的“UR”“SSR”(卡牌中较高的等级)摆上直播间的展示台……持续串动作常常不超过一分钟。有的主播会快速报出高档级卡牌的名称,随后把一摞卡推走,连续拆下一个订单,如此反复。
罕有卡牌的涌现,会短暂地打断这一循环。2024年7月17日上午,熏风窗在某拆卡直播间看到,主播连续拆出了两张“黑背”(罕有卡代称)。她惊喜地深吸一口气,提高了腔调:“恭喜老板!
两张黑背带走!
”同时拍响了桌面的铃铛。直播间的弹幕也随之加快了:“吸吸欧气”“倾慕去世了”“我也好想要”。

“刚刚这是我们的‘数小马’玩法抽出来的,老板们也可以看看链接。”主播手上拆着新订单,一边抽空推销。
这些“拆卡直播”,让浩瀚消费者为之上瘾。社交平台里,很多网友谈论着自己的“上瘾症状”,研究“直播间拆卡上瘾怎么调理”,还有人“戒断成功”,特意发帖分享履历。
上瘾人群中,不乏和小敏一样的未成年人。纵然大多数直播间都标注了“未成年人禁止下单”,依旧挡不住中小学生下单“赌一把”的冲动。
16岁的络络见告熏风窗,她有一次在直播间端盒花了3000多元钱,主播只是让她回答“确认已成年”,她回答之后,主播就拆卡了。
网络卡牌本是兴趣使然,可为何在拆卡直播间里,这种兴趣让人上瘾“犹如赌钱”?
成瘾的未成年人沉迷是不知不觉间发生的。2024年3月,小敏开始打仗到拆卡直播。最初她只会在直播间待5分钟,逐渐地,韶光不断延长,一个最长记录是,她一次性看了8小时。
7岁的沐沐同样沉迷直播。7月15日,熏风窗通过拆卡视频里的评论联系到沐沐时,她正在直播间里看主播拆卡。她见告熏风窗,自己每天都会看拆卡直播,一贯看到“要写作业的时候”,有时候能看三四个小时。
直播间里主播拆卡
父母限定了沐沐玩手机的韶光,也不许可她在直播间买卡。这并不妨碍沐沐沉迷,她说:“看直播很解压,觉得一刀子剪下去,很刺激。”险些所有玩手机的韶光,都被沐沐用来看拆卡直播了。
与沐沐不同,小敏一个月有300元零费钱。但在过去的四个月里,她在直播间常常逾额消费,于是不得不挪用父亲每月在银行卡里存给她的积蓄。直到她创造自己花了超过一万元买卡,才想着要淡出直播间。
父母至今对此都不知情。小敏很苦恼,“有的时候我都想不通,明明(只)给了三百,我怎么能花一千多?”
16岁的络络也已经在直播间消费了超过4000元。从2022年9月入坑,到现在,她网络的卡牌已经装满了28本卡册。有一回,络络在直播间“端箱”(指一次买一整箱),一次性花了3000多元。
她们在直播间购买的,都是“小马宝莉”系列卡牌。这也是诸多拆卡直播间的紧张商品之一。“小马宝莉”的ip来自美国玩具公司“孩之宝”1983年出品的玩具形象,随后播出的《小马宝莉》系列动画片,使这一ip走向大众。2020年9月,浙江卡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公众号发文宣告,卡游动漫与孩之宝公司签约小马宝莉授权互助,系列主题卡牌由此推出。
卡牌本身的ip和制作,为它带来了粉丝。采访中,熏风窗理解到,一些买家原来便是《小马宝莉》动画的粉丝,也有人不关心ip,只热衷于收藏卡牌。不少买家表示,购买“小马宝莉”卡牌的情由很大略,便是“精美”“好看”。
《小马宝莉》动画
卡牌有着不同的等级。在一箱卡牌中,不同等级卡牌涌现的概率是固定的,等级越高,涌现概率越低,也便是以更为受欢迎。在拆卡圈内,高档级的卡牌被称为“高位卡”。
高位卡意味着更高的代价。络络在直播间抽到最好的卡是一张“SC果酱光阴”,这是她买了三盒抽出的唯一一张“SC”,一张卡就值300多块钱。后来她将这张卡寄给卡游官方平台评级,由于卡片没有损伤,评得了满分,“评级完就值600多了”。
11岁的小嘉也认为“小马宝莉”卡很有收藏代价,她常常和同学分享和交流卡片。有时候,她抽到一张高位卡,会等到它绝版之后,再放到二手交易平台上售卖,从中赚取差价。
等级和概率设置,使拆卡成为了对“高位卡”的追求。从关注“小马宝莉”卡牌开始,小敏就一贯更看重罕有卡,“普卡(低等级卡牌)哪有好看的”,她还想,“抽到(高位卡)就能回本了”。
为什么是拆卡直播对付爱好者来说,“小马宝莉”卡牌并不是只能在直播间购买。在卡游官方app、各大购物平台,以及线下的文具店、小超市,买家都能体验拆盲盒,为何浩瀚不雅观众仍旧沉迷于拆卡直播?
“由于更划算。”拆卡主播潇潇见告熏风窗。直播间会设置不少“玩法”,以常见的“数小马”为例,买家在直播间花30元旁边下单,如果拆出的卡牌里只有1~3只小马,主播会赠予代价120元的两盒卡牌,如果有4~5只小马,则会赠予一盒代价90元的小马徽章。
比较于其他渠道购买,买家得到相同数量商品的均价更低。“比如‘叠叠’这种玩法,我们家很多老板起手买7包(28元旁边),末了加到20多包都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。”潇潇说。
直播间的卡牌售卖有许多玩法
小老婆便是被优惠低价吸引的。她喜好玩“叠叠”,主播拆出某个卡位就会赠予她几包,有些直播间也会打折压价,原价180元一盒的卡牌,直播间卖130元。刚刚入坑时,小老婆曾由于“上头”,一次性买了好多个店家的福袋,花了1500块。
能否在直播间得到更多商品,同样依赖概率。潇潇坦言,在“数小马”玩法里,拆出6~12只小马的概率相对而言更大,这种情形下,主播只会送一包代价15元的吧唧。
正是这种不愿定性吸引着不雅观众。“玩游戏有亏有赚,但是卡游app上是原价拆卡。”张琳因此偏爱拆卡直播间。而潇潇在成为主播前,自己也是“小马宝莉”卡牌消费者,由于好奇主播能拆出什么卡,她能一贯看到天快亮的时候。
20岁的小芋则有了一种“赌徒生理”。起初她参与直播间的玩法,一共花了55元就抽出两张“SC”。由于刚开始的好运气,小芋也不断在直播间“加注”。有一次她一贯没开出好卡,一气之下赌“端盒”,结果买了3盒,只开出一叠普卡和十几张“SGR”“LSR”,并没有开出第一流级。
“一贯抱负下一抽会出好卡。”那一次,她一下就花掉了600元,从2024年3月开始,小芋在抽卡上已经花掉了4000多元钱。
20岁的小芋在抽卡上已经花掉了4000多元钱 / 图源:图虫创意
玩法之外,主播也会通过各种办法吸引不雅观众下单。新人主播小月就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的“钩子话术”,直播间没人的时候,她会不断推销直播间的新人福利、秒杀福利,吸引途经的不雅观众,有时她也会先容产品,“还剩一些大隐蔽(罕有卡)没出,抓紧韶光来刺(买)了”。
小月见告熏风窗,给不雅观众供应感情代价也很主要。直播间里的铃铛便是她通报感情代价的工具,拆出一个隐蔽,“我恨不得把我手上的铃按烂”。
潜在风险“未成年人禁止下单”的提示,险些在所有拆卡直播间都会涌现。然而,这样的提示并不能真正挡住未成年人的大额下单。
16岁的络络见告熏风窗,她有一次在直播间端盒花了3000多元钱,主播只是让她回答“确认已成年”,她回答之后,主播就拆卡了。
7月16日凌晨,熏风窗在某直播间看到,一位不雅观众拍下了60包卡牌,主播让他在后台私戳小助手,“确认是否成年”。熏风窗讯问该直播间的客服得知,不雅观众仅需在后台回答“已成年”,并不用供应身份证明。
口头确认是大部分直播间采取的办法。主播潇潇也是如此,在她看来,这是自己唯一能采纳的办法,“不可能说我在这里拆,还让他发举着身份证的照片过来”。
北京市京师状师事务所合资人王辉见告熏风窗,直播间的主播并非直播平台运营者,他们只是利用平台供应直播做事的做事商。因此,一样平常情形下,直播间的主播如果打出了“未成年人禁止下单”的字幕,或是进行了口头提醒,属于他们已经尽到了干系的责任。而更多的任务则应哀求平台运营方承担,由于运营方能够通过实名身份信息,鉴别未成年人身份。
许多拆卡直播间都会有“未成年人禁止下单”的字样
然而,口头确认不能帮主播规避掉所有任务。根据《中华公民共和国民法典》干系条款规定,不满8周岁的未成年人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,实在行的民事法律行为一律无效。而8周岁以上18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为限定民事行为能力人,只能履行与其年事、智力相匹配的民事法律行为。“如果未成年人在直播间下单符合上述‘无效’的情形,直播间主播也须要退款,这是他们承担任务的一种办法。”王辉说。
直播间通过各种玩法“以小搏大”,是否可能涉及赌钱?王辉表示,赌钱的剖断除了关注直播间是否以盈利目的、是否为受众供应场所、赌具,以及是否招引他人参与赌钱之外,还须要关注直播间是否为受众供应了兑换平台。
“受众购买的这些东西,终极能否转化为金钱,这是一个非常主要的评判标准。”而如果无法在直播间内实现兑换,纵然罕有的卡牌能够在二手交易市场上卖出高价,直播间的主播或直播平台本身,都不会因此被剖断为涉嫌“赌钱罪”或“开设赌场罪”。
火热之下,拆卡直播间也存在不少乱象。主播潇潇见告熏风窗,在直播间买卡划算存在一个条件,即这个直播间没有其他的“操作”。
潇潇理解到,直播间有很多办法来操纵拆卡概率。由于罕有卡工艺不同,一些直播间能够通过称重、摸包等办法挑选出罕有卡所在的某一盒乃至某一包。剩余没有高卡位的“空包”,要么低价处理掉,要么放在直播间吸引不雅观众下单。
小芋就曾经历过主播的“操作”。当时,直播间有300多个人在看,主播见告不雅观众还剩六盒,“前面只出了一张‘SC’,后面肯定还有一张”。“她这句话一说,很多人就下单了。”小芋说。结果,末了六盒开完了,“SC”都没有涌现。
“但这个是保底一箱有两到四张‘SC’的,以是这个主播完备在骗人。”小芋以为,她是把有罕有卡的那盒挑走了,塞了别的进去充数。
王辉指出,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陵犯了消费者的知情权。同时,《盲盒经营行为规范指引(试行)》第九条也规定,盲盒经营者不得通过后台操纵改变抽取结果、随意调度抽取概率等办法变相勾引消费。
但小芋创造,在直播间维权很难。很多主播根本不在乎投诉带来的这一点负面印象,大主播还有不少粉丝掩护,凭她自己根本没办法制止。
她已经后悔沉迷拆卡直播了。花了那么多钱拆卡,小芋创造,自己的开支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想要的单张卡牌的代价。而且由于卡价下跌,小芋手里重复的卡,也不能以正常价卖掉了。
现在,二手平台上还挂着很多小芋重复的卡牌,始终无人问津。
(除王辉外,受访者皆为化名)
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
作者 | 熏风窗 祝越
演习生 | 卢画 宋宇玲
编辑 | 向由
值班主编 | 赵靖含
排版 | 风间澈